暗流涌动(太后催婚,木木的童年阴影登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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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瓦朱墙,楼阁水榭。 此处比起别的大殿更小些,却是为公主回宫而举办家宴,并未邀请旁的宗室皇亲。虽是入夜,但室内灯火通明,宛如晴朗白昼,布置装潢处处讲究,尽显天家华贵。 天子与公主并席而坐,侍从退到阶下,回避二位贵人私语。左右各有乐师献艺,鼓瑟吹笙,击鼓奏钟;殿中乐伎色艺双绝,清歌妙舞,体态轻矫。 管弦歌舞中,皇帝举杯相邀,公主亦举杯,以茶代酒饮下。秦卓侧首让云若木附耳来,戏谑道:“听闻公主昨夜大展威风,连床都弄塌了?也不知床上的jian夫是死是活,赔不赔得起床榻。” 昨夜的动静对外只说是宫殿年久失修,知道内情的宫人暂时留在东厂。秦卓下旨交由东厂查,让宫九先回太平王府待着,言外之意是没事就少进宫走动。接着听白带人过来,装模作样搜了一遍,也没找到什么线索,便不了了之了。 有幂篱遮挡,公主不必端着仪态,听到哥哥阴阳怪气,立即摆出一张臭脸,不悦道:“分明是宫里进贼,在我那儿打砸,不仅床塌了,还丢了不少东西。你不关心我两句就算了,还在这儿笑我?” 秦卓问:“那你昨晚怎么不过来找我?睡得哪里?” “找你不就是自讨苦吃么。”云若木嘟嘟囔囔,“那贼害得我在侧殿书室凑合了一夜,睡得肩膀酸疼!” 天子拨开长纱,瞄了一眼他脸色,变正经道:“好,好,都怪那可恶的贼人,胆敢惊扰公主,朕立即下令搜捕,抓到势必要大刑伺候!” “昨夜巡视的人疏忽职责,放进了贼,也难逃其咎。”秦卓图穷匕见,越说越有兴致,“朕要治他大罪,杖责二百,刺配流放到夜郎吃野草去吧!” 夜郎?怎么不干脆送琼州丢海里喂鱼啊。云若木哼嗤一声,不满道:“按皇上的意思,我看东厂的督主也有错,不如也打他二百杖,丢到夜郎?” 秦卓道:“也不必连累到人家——好了,好了,不和你说笑了,你今天吃了什么火药?像个爆竹似的。” “真进贼了!你肯定没批我今天写的折子!”忧心社稷的东厂督主觉得当今圣上就是个昏君,“我在折子上都写了,昨晚楚留香溜入殿内,请我跟他走一趟。听楚留香的意思,这所谓的群英会没那么简单,cao控之人绝对蓄谋已久,连不想参与的楚留香也不得不淌进这浑水里。” 桌下,秦卓握住云若木的手,安抚道:“我哪儿敢不批你的奏折?不管背后打的什么主意,只要你待在宫里,不跟着别人走,蓄谋多久也是无从下手。这事我已交给神侯府和六扇门,你安心在宫里待一段时日,等他们查得水落石出。” 云若木并不满足皇帝的决定,在家宴上不好辩驳,转而问道:“太平王世子,我那表哥说你要送我去和亲海盗,还说朝中进谏的奏折有一箩筐,真的假的啊?” “一派胡言!”秦卓当即否认,“我把太平王世子送入和亲,都不会送你去的。你要是真信了他的话,那我真是——”天子叹了口气,“这两天提议和亲的奏折确实不少,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庸馈虫豸,受人一挑唆,便吓破了胆,争着要议和。我还当那贼寇打入京城了呢。” 云若木道:“那可不行,真把京城打下来了,你可就成亡国之君了!那我岂不是祸水?我连驸马面首都没一个,就担上恶名,多亏本啊。你现在先给我弄几个驸马玩玩,免得以后玩不成了。” 说完,他把手掌冲秦卓一摊,理直气壮得很。秦卓往掌心一拍,佯装训斥:“要什么驸马,你看我像不像驸马?多大了还管兄长要这要那的,没门儿!你就老老实实,安安心心的,别想什么野男人。” 云若木抓着大一圈的手,凶巴巴地掐两下,然后盯着秦卓,二人相视而笑。 一时气氛和乐融洽。 忽然跑入一个太监,通传太后到了。云若木有些困惑,望向秦卓,亦是不解。家宴是请了太后的,但她身边服侍的嬷嬷传话,说太后夜里头风发作,整夜没睡好觉,太医嘱咐要安神静养,不能赴宴。结果半路又大驾光顾,云若木知道她八成装病,但不清楚她怎么突然又不装了。 起身迎接时,云若木心里只想:看这面色红润、举止利索的模样,还是不如我装得周全。 太后年四十有余,从前做了十多年皇后,和先皇相敬如宾,不冷不热的。或许是未曾生育的缘故,她身体一向康健,同做皇后时比较起来,面容没什么变化。秦卓的亲政大权都是从她手里抢回来的,关系自然不亲近。 至于云若木,刚被找回到宫中那段时间,他性情有些野,拗劲儿大,没少受太后身边的嬷嬷管教。公主犯错是打不得,但另有办法惩罚,比如把他用棉被裹住,绳索捆上,像包粽子一样不能动弹。然后放在小佛堂里,只给一瓮冷水,少则一夜,多则三天,饿得云若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。他受过两三回罪,便学得很乖,发觉太后不是讨厌没规矩,而是不喜他这个人。只要在太后面前装成木头,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。 歌舞管弦尽数停下,待皇上和公主行礼后,太后嫌乐声嘈杂,让众人退去。秦卓默许,并未多加干涉。 “早早就听见公主的嬉笑声,看来在宫外时日久了,已将宫里的规矩浑忘了。”太后进来头一个教训公主,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,“还是想从头再学一遍?” 云若木捏紧拳头,低头假装是小木头,默念听不见听不见。 果然,太后说两句便没劲了,转而问秦卓:“和亲的事,本宫也知晓了,正好在家宴上问问皇上的意思。” 难怪病到一半就好了,看来是支持和亲的大臣里有太后的人。云若木沉思良久,想不明白送自己去和亲,对太后有什么好处。难不成就只是想丢远远的,眼不见心不烦? 秦卓道:“朕只有这一个meimei,和亲绝无可能。若是太后执意和亲,还有别的法子。” “怎么,皇上舍得充盈后宫了?”太后笑道,“那还得再等十几载,太晚了。” 秦卓也笑道:”何必如此麻烦?听闻太后母家教女有方,比起公主更娴淑。朕选出一位,赐下封号,也能送去和亲。太后仍不满意,便从提议和亲的大臣家里挑,总能找到合适的。” “噗——”低头装木头的公主捂住了嘴,还是漏出笑声,被太后扫了一眼,又安静了。 太后冷冷道:“公主年纪不小了,再留下去,像什么样子。就算不送去和亲,也该将她嫁出去了。” “公主体弱多病,大喜大悲都是伤身,还是等养好了再说这事吧。”秦卓神情淡淡的,却有不可冒犯的天子威严,“当年母亲遭逢大难,不幸殒殁,至今还未查明凶手,而后时隔一年,公主才被寻回。太医总治不好公主的病,朕便寻访隐士真人,向他们请解。他们都说:母仇未报,子不婚配。” “想来也是母亲在天之灵还看着,期盼报仇雪恨的那天。为人子女,连这都不能做好,何以为孝呢?” 每逢提及亲生母亲,太后维持不住端方姿态,露出些许恼怒。秦卓像这样直接对太后挑明报仇和孝道,还是头一回,简直是往她痛处又插了两把刀子。 “是么?皇上和公主真是孝顺,叫本宫欣慰得很。”太后坐了一会儿,嬷嬷布的菜一口没吃,带着一肚子气转身走了。 这一搅,家宴变得惨惨淡淡,没了意思,干脆就散了。秦卓让云若木跟着回寝宫,摘掉他幂篱,果然哭得泪如雨下。因为强忍哽咽,一张脸都皱着,哪里还有我见犹怜的美人样。云若木知道自己哭得丑,一头拱进秦卓胸口,脑袋撞到了下巴,秦卓又疼又无可奈何。 “从前在太后那儿受罪了,你就这样哭,如今没受罪,怎么还要哭?” 秦卓像从前一样,边拍云若木的背,边擦他的眼泪。 云若木咬着秦卓领口,跟被踹了一脚的狗崽子似的,呜呜咽咽哭了一会,才抹着脸说:“都是你说那些话,才害我哭的,又不是我自己想哭……更不是怕那女妖怪。” “嗯嗯,我知道了。”秦卓不管秦越说什么,都一概附和,还专心用热帕子把他的脸颊擦得干干净净,红彤彤的。 阿木迟疑道:“你……你真去问过了?娘亲还在看着么?” 被弟弟用水亮的眼睛望着,秦卓瞒着的秘密呼之欲出。但他还是压下了倾诉的欲望,摸摸那可怜可爱的脸颊,“我吓唬她的,你放心,哥哥肯定能查明当年的事,让你亲手为母亲报仇。好了,你再哭真没地方擦眼泪鼻涕了,看看这衣服,都哭得脏兮兮的。赶紧去洗干净,不然没床给你睡。” 阿木凝视最亲近信赖的兄长,隐约察觉到某种异样,但这转瞬即逝,近乎于错觉。 他有什么事不能说?云若木更难过了。